南澳小學學學小麥學

單車環島第十天。四月二十八星期四
宜蘭南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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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茉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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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今天有機會做小麥餅乾。沒想到要從採收麥穗，將低筋麵粉(冬​紅小麥)手磨「脫穀」，還有用碾米機「去穀」，到用調理機打麵粉​，全都自己來。這可是在學校沒教的小麥學。如果有一天石油用罄，​我想我們還能用最傳統的方法做麵包。

手一滑把一大罐新釀的桑葚果醬給打破了，阿聰一定很心痛吧，卻沒有責難我。感謝小花陪我雙手沾滿甜美的鮮血。或許這起滅門血案該歸咎於一隻雞。

四點半我就起床洗牙刷衣服了。連我自己都會以為我是勤勞的農婦，然而事實上是，天上的太陽爺爺都還沒暖身，部落的公雞就盲目亂啼，連睡美人都會從「不甦湖」裡甦醒那種。冰封的夜就被一聲聲咕咕啼給敲碎一地，和那盆冰涼紅潤的果醬一樣的下場。這是部落的清晨。

今天還有段插曲是，本來可以遇見練習曲導演陳懷恩的，他這一年來，在拍攝「喜願麵包」總監施明煌帶領台灣遍地開「麥」的故事。可惜早上阿聰大哥說他臨時有事的樣子。期待新片，也期待「土地正義」遍地開花，花影怒於潮。

雖然導演沒來，下午還是依樣帶小朋友去採小麥吧，阿聰大哥說。南澳國小有一群「月光天使」，由各年級幾個特別的小朋友組成，他們全是原住民，家人可能因為工作等關係，無法陪伴孩子，因此學校額外提供他們讀書的空間，有時候請阿聰大哥帶領他們農耕、作麵包餅乾、造窯。雖然有些家長是反對讓孩子在田裡的，說讀書才有出息。

自我介紹時，小花還沒能忘懷以前帶營隊時對小孩的恐懼。由我來用我過動兒的語言告訴孩子們，台北俗為什麼要來到這些農村，都市有什麼讓我們不得不離開。騎腳踏車環島不是一件很難的夢想，只要做好準備。南澳讓我們很喜歡的原因等等。本來還擔心他們聽了會覺得無聊幼稚，但小朋友接連提問，讓我才安了心。有一個小男生竟然舉手說「我才不要離開南澳，我喜歡南澳。」

我們聊了一陣子，看得出小朋友已經打量這兩台腳踏車很久了，小花筆記中的形容是「好動的小朋友蜂擁至我身邊，像八爪章魚一樣全摸上我和單車，讓我對小朋友的恐懼一口氣上升到最高點」。後來小花還一度求我保護她真是太好笑了。你看他們哪裡可怕。

山海的風不停，黃橙橙的麥浪此起彼落，小學生的隊伍從學校的那邊一路玩鬧唱歌，像毛毛蟲緩緩蠕動到阿聰大哥的麥田這邊，煦陽之下飽滿的小麥搖頭擺腦，小麥色的臉龐，一雙雙黑珍珠的眼眸子，梨花帶雨帶山帶海。姊姊，這一塊大塊的田是我們幾個去年來幫阿聰灑的種子，只有我們五個喔(看得出來她跟這些麥有了感情)。姊姊，你有沒有去跳過金岳瀑布，我們全部都有跳過喔，下次帶你去(聽說有三層樓高耶)。小花姊姊，我不喜歡講ㄈㄢˋ放屁，所以我都講一個字「屁」。還好女孩子們都很聽小花的話，她最後才卸下了心防。然而提問沒有一刻停下來，茉莉姐姐，你有沒有男朋友，我昧著良心說沒有。我們班不管是男生和女生都已經交過了喔(怕讓小女生太早熟的我真是蠢斃了)。

  

左邊就是不要離開南澳的男孩



晚上Jocky請我們吃他老婆煮的大餐。南澳漁港才有鮮美鮮美的魚湯。Jocky說我們明天上蘇花，就好像爸爸，要我們再多吃一點，真捨不得。Jocky的手指都擦了銀亮的指甲油，是孫女定期回來擦的，說這樣比較不會被田土弄髒髒。



與阿聰大哥、Jocky和他的妻子合照



經過如此漫長的一天，一口餅乾的滋味可是難以言喻。撲鼻而來的是「珍惜」的甜味。大多數人寧可在都市吹冷氣，阿聰大哥和老師，卻願意在南澳帶領小朋友一刀一刀剪下麥穗，為這些過動調皮嘈雜的，不一會兒一個個都跑去玩水的，自由自在天真快活的原住民小朋友付出，努力地融入他們，努力地珍惜彼此。當然還有台九線上雜貨店的奶油和蛋的香味。細細咀嚼可以嚐到半夜還跑到田裡採摘迷迭香的氣息。最後是在口中翻騰的麥浪，香濃到令人屏息，全是小麥們黃橙橙的光合作用下醞釀成的。

小小的烤箱的時間滴滴答答走著，做到半夜一點多，拖著疲累的身軀，我和小花要先去睡了。明天要上蘇澳了，開始擔心我的肉腳。看最後一眼，Jocky和阿聰兩個大男人研究麵糰的身影，這些餅乾表面又交織著許多焦黃的深情了。